芋泥啵啵堂主

且做一个内心温柔的人

 

何以寿宁(万历寿宁公主视角)

寿宁公主朱轩媁,万历最宠爱的女儿没有之一,她的身上,经历了由盛转衰的起落。前半生无忧无虑,后半生无心无力。

  我准备写她的一生,是我早就想写的一个故事。虽然没有什么cp在里面,可能看的人也不多了,不过谢谢每一个支持我的人,知道你们一直在!

附上前两张的链接:

  https://duyue992.lofter.com/post/20238035_1c706bc76

〈叁〉

  冉兴让……冉兴让……

朱轩媁一整天都在想这个名字。

  她从嬷嬷们口中嚼得碎话中听过这个名字,从每日晨昏定省中听母妃也念叨这个名字,从洵哥哥一脸戏谑的眼神中顺嘴说过这个名字。

  可当这么个名字代表了自己的未婚夫婿时,她的内心总有些忐忑。

  她动手描绘起这未婚夫婿的模样,每画两笔都会神游天外,回过神,再画,再神游,再画……

  直到画完,她定睛一看时,吓得扔了笔管道——

  “何处来的钟馗!”

  金鱼眼,莲蓬鼻,蒲扇耳,水桶腰,长短手,鸡胸狗肚真猥琐,猪脚熊掌好粗俗!

  没眼看了,天呐!

  朱轩媁刚想一下子把这“鬼画符”撕个粉碎,就听见中气十足的一个中年女性的大喝道——

  “公主今日的礼仪学得如何阿?”

   是梁嬷嬷!

    朱轩媁一愣,下意识地起身道:“都、都习练过了……”

  走近了,再看那梁嬷嬷,是整个公主阁中的下人们里穿得最体面的一个,明眼人都知道她得脸儿。

  她有一双能一眼把人望到底的丹凤眼,鼻子虽然塌,倒也并不影响气场。嘴尤其大,好像能把人生吞了,尤其嘴里飘出的葱蒜混合物的味道,闻闻就可以让困倦之人神清气爽,为之一振。

值得一提的是,她在赌钱之路上真可谓是过五关斩六将,有好多能赌的宫女太监们都折在她手上。她也是有心计的,有一柄绣了春宫画的纨扇,上有男女千奇百怪或坐或卧各种姿势,每当她有意无意地在那些宫女儿太监们跟前那么一晃,趁他们神思倦怠,心有旁骛之时,就是梁嬷嬷绝杀之时。最后她赢了对手,夺过钱财,总要啐一口道——

  “小蹄子(阉竖)们,你们呐,还太嫩!”

  朱轩媁便是很怕梁嬷嬷的,连朱常洵小时候,都有些心里发怵。 

  “习练过了?习练过了就来躲懒吗?让奴婢瞧瞧您这是画得什么好家伙,也开开眼。”

  “别……”朱轩媁伸手去捂,却也挡不严实。

  梁嬷嬷的手劲不输给男人的,轩媁的手劲可连个小宫女都敌不过,自然被抢了去。

  本想偷偷带出宫去卖,毕竟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,价钱也相当可观。

  可这画的也太丑了?

  梁嬷嬷眼见断了销路,心里自然是不痛快了,斥道——

  “公主已经快要嫁人了,过几日就是定封号,加笄礼的大日子了,一天天的不知道胡闹什么,这么盛大的典礼,那是一点问题都不能有,皇爷花了这么多银子,这石头扔水里还能有个声响,更何况是个白花花的银子。您呐您...把民脂民膏踩在脚底下糟蹋,啧啧啧,幸亏是托生在了皇家……”

  朱轩媁本应该早就习惯梁嬷嬷刻薄的尖酸话,但今天心里就是一通无名业火直往上撺掇。

  “那……”朱轩媁微怒道,“我若不托生在皇家,又怎么样?”

  梁嬷嬷也是嘴快,说道:“您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贵命,要是落在了民间,想要营生,便只有……”

  梁嬷嬷说到这里忽然不说了,朱轩媁却感到了分明的屈辱感。

  一种身为女儿家,独特的屈辱感。

  “紫禁城是我阿爹的,财帛就算是天下百姓的民脂民膏,你也没出力气,本公主也不曾使你的银子!”皓齿一咬,下了决心,朱轩媁葱根般的手指猛然指向了梁嬷嬷,“掌事呢?给本公主……”朱轩媁顿了顿,“给本公主打、打!”

  从不发脾气的公主殿下忽然转性了,掌事太监一懵,感觉这次哄不好了。

  “打……打多少?”

  朱轩媁一怔,心里先不忍了起来,脑海里浮现出两个手臂那么粗的实心枣木棍打在人身上的场景,心里忽然觉得自己简直是个残暴的公主。刚准备说“罢了”,又不甘心,得证明一下本公主也是有脾气的!

  于是朱轩媁挺起了腰板,倒真有了那么几分气场。

  “给我打五下!”

  “五下?”掌事太监一愣。

  “对,五下!”

  难道五下不痛吗?

  朱轩媁背过身去,觉得再犹豫的话自己也不忍心了。

  “罢了……三下罢!”

  朱轩媁终归不忍心。

  “公主怎么打奴婢?奴婢说您懒怠还说错了?说着了您的痛楚吗?贵妃娘娘要是知道您不尊重长辈,能不斥责您吗?”梁嬷嬷被掌事太监并两个小火者按住,心里慌得很,要知道,她是公主府里最阔气的一个,公主府里的火者宫女都是债台高筑的,她梁嬷嬷,就是最大的债主。

  万一她们把自己这个债主打死了,岂不是一了百了,大家干净了?

  梁嬷嬷怕起来。

  “打罢,打过了莫来告诉我了!”朱轩媁涨红了脸,回了自己寝殿里,自顾自轻轻跺了一下纤纤玉足。

  掌事太监同两个小火者们换了个眼神,当真准备下死手了,反正打死了,公主也不知道是多少下打死的,还省了还钱。

  “梁嬷嬷,您到了阴曹阿,小的多给您烧点纸,也算还了阳间的债了,阿,您放心,我们麻利点儿啊!”

  “你个没根儿的,你再敢胡吣你……”

  “把嘴给我堵实咯,省得污了公主清听!”

  “是!”

  两个小火者把枣木棍子在地上重重敲了两记。

  “你们……你们反啦,造反了……唔……唔……”

  “麻溜着点!”

  “得嘞!”

  从不信神佛的梁嬷嬷把什么佛阿道的,不管是她听说过的,还是没听说过的,凡是好听的,能保命的,在心底念了个遍。

  “传皇贵妃娘娘的话儿——”

  “传皇贵妃娘娘的话儿——”

  “传皇贵妃娘娘的话儿——”

  火者的木棍刚在空中画了一个优美的弧儿,就听见二门外传来了郑贵妃身边的刘成刘老公公的声音,梁嬷嬷瞬间仿佛有了力拔山兮气盖世般力气,掌事太监估摸着时间也来不及,肠子都快悔青了的时候,朱轩媁已经听了风声,急急迈了小步子出来。

  “快别打了,刘伴伴来了!”朱轩媁迎出去,准备跪迎母亲的训导了。

梁嬷嬷如蒙大赦,嘴里的巾子才吐出来,一颗豆大的吐沫豆子直往掌事太监脸上啐。

  “今儿晚上之前,你要是还不上钱,老娘把你脑袋割下来当夜壶!尸体大卸八块剁碎了喂给宫里的狗!”

   梁嬷嬷自然不好受,今儿差点小命都难保了,想着怪道说是天道好轮回,有机会捏了公主的短儿,也得攥住不放作一番文章了。

“令月吉日,始加元服。弃尔幼志,顺尔成德,寿考惟祺。介尔景福。”

“吉月令辰,乃申尔服。敬尔威仪,淑慎尔德。眉寿万年,永受胡福。”

  “以岁之正,以月之令。咸加尔服,兄弟具在,以成厥德。黄耇无疆,受天之庆。”

  朱轩媁按照礼节行三叩首。

  朱翊钧的眼里忽然有了点点泪花,想起朱轩媁是最让她母亲省心的一个孩子,生她的的时候就是最少让她娘遭难的一个。作为自己的老来女,既省心又娇悄,心思最是纯善。终于也到了加笄成人的一天了。

  至于封号……

  朱翊钧给孙海递了下眼色,孙海会意,前跨一步,庄重地展开圣旨,朗声念道——

  “诏封皇女朱轩媁为公主,赐号‘寿宁’从此尔后,垂范天下,谨君父之教,恪母后之诲,钦哉——”

  寿宁!

  朱轩媁猛然抬起了低下的头。

  享松鹤之寿,与国同安宁!

  是为“寿宁”。

  郑贵妃不能同朱翊钧比肩而坐,但女儿的封号却是两个人共同拟来的。因为朱翊钧与郑贵妃早年曾经育有一女,取“静女其姝”一句,赐名“朱轩姝”。也是顶顶讨人喜欢的孩子,也是朱常洵的姐姐。生八岁而殇,是朱翊钧与郑贵妃夫妻俩永远的痛。

  因而,希望这个女儿,朱轩媁能活得长长久久。故此用了“寿”字。

  至于“宁”,是希望她安安宁宁,不要命途多舛的,快乐一辈子。

  朱轩媁昂起头,举手加额,恭恭敬敬地拜下。

  仪式仿佛也不再繁琐,台词仿佛也不再枯燥,她眼中也噙了眼泪,与父亲对视,彼此清清楚楚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晶莹。

  “儿祇承父母大命,恪守女德,谨遵圣训,修己之私德,明众之大德!恭祝父皇母后千秋,大明千秋——”

  行过册封礼后的那天晚上,内务府按超固定规模足足两倍多的份例赐了厚赏。朱轩媁并不是特别在意这些物事,只是感叹于阿爹和母妃的心意,命好生收到库房里了。

  躺在床上本该好好歇歇,朱轩媁却辗转反侧愣是没有睡着,十八个年头里,她头一次明白,脑袋里,是可以装这么些心思的。

  听宫里的老人们说过,父亲的妹妹,也就是自己的小姑,永宁公主朱尧媖,是天下间最不幸的女子。

  按照大明一贯的规矩,驸马爷必须是平民百姓出身,且族中一个人是驸马爷,则全族不得在朝为官。阖族除了务农经商外,则全靠一个“驸马都尉”的虚职勋爵养着,实在不是特别划算。所以,大多诗礼簪缨之族,多是不愿意如此的。唯有想以此发家致富的草莽平民,或者是世代经商,不入仕途却想和皇家沾亲带故的商贾之家,才会走这条路。倒也不失捷径一条。

  而这项规定,正是小姑——永宁公主朱尧媖一生不幸的,一个开始。

  万历十年,彼时朱轩媁还未出生。当时的朝廷里,炙手可热的当以两人为主:元辅张居正,司礼监冯保。

  而张居正当时身染沉疴,委实身体不好,公务繁忙之余实在无暇管婚娶之类的闲事,于是差事理所当然落在了冯保的头上。

  敲门踹门,不如拿银子砸门。这在选驸马这条道上,可谓是屡试不爽。

  只要银子使得好,公主她也跑不了。

  拜堂结婚的仪式上,大家所期待的如传闻中玉树临风,家世清白的公子梁邦瑞终于在众目睽睽之下登场了,却是个身染痨病,走路咳血,几乎连仪式都不能完成的病秧子,这场婚姻,不过是梁家为了在商业市场上提高自家门楣,趁此机会提高价格的一种手段。

  而驸马爷,结婚不到两个月,便撒手人寰一命归西,为旌表天下节妇,公主当以身作则,再嫁根本就是痴人说梦。所以,万历二十二年,小姑在孤独寂寞中死去,偌大富丽堂皇的公主府,葬了渺小如斯的一个孤魂。而朱尧媖,至死都是处子,不知男女之事。

  朱轩媁想到这里,不由把被子裹得更紧了,把身子也绻了起来,这下非但没有睡着,反而更加清醒了。她两只手用力抓住了被子,微微叹了口气。

  那自己的驸马……

  他是秧子?痨子?还是呆子?

  会不会身比晏婴矮一寸,貌赛钟馗丑三分?

  自己这桩婚事,不会也是用银子堆出来的吧?

  好不容易不想这个了,朱轩媁又想起梁嬷嬷的话来。

  “您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贵命,要是落在了民间,想要营生,便只有……”

  会流落民间吗?

  假如有一天大明没有了……

  阿呸呸呸!

  想什么呢!

  朱轩媁直挺挺地坐了起来,她想起洵哥哥的话,任何同大明做对的人,都会老掉,都会老得透透的,真是多虑了……

  还想什么呢?

  睡罢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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