芋泥啵啵堂主

且做一个内心温柔的人

 

何以寿宁(万历寿宁公主视角)【含万张】

寿宁公主朱轩媁,万历最宠爱的女儿没有之一,她的身上,经历了由盛转衰的起落。前半生无忧无虑,后半生无心无力。

  她是一个矛盾的人。

  我准备写她的一生,是我早就想写的一个故事。虽然没有什么cp在里面,可能看的人也不多了,不过谢谢每一个支持我的人,知道你们一直在!

(末发完,待续…)


何以寿宁【万历寿宁公主视角】

<壹>

  万历二十七年闰四月丙戌,以平倭诏告天下。

  “若使弱者不扶,谁其怀德,强者逃罚,谁其畏威——”

   “永垂凶逆之鉴戒,大泄神人之愤心——”

  “义武奋扬,跳梁者,虽强必戮——”

  虽强必戮!虽强必戮!

  朱轩媁穿了一身崭新的堇色宫装,躲在父亲的仪仗之后,亲眼瞧着数十名大汉将军笔挺笔挺地立在那里,手持物也各不相同,刀枪剑戟各色兵器都有。

  阳光下的盔甲闪闪的泛着光,大汉将军们一个个壮实的紧,朱轩媁觉得他们就像参天大树似的,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得像他们这般高的。

  爹爹朱翊钧端坐在金灿灿的龙椅上。明黄色伞盖比头顶的太阳还要金灿灿的,躲在下边也不很热了,身后还有掌扇的宫女轻轻挥着翎扇,上面的翠羽可好看了。

  阿爹虽然肃穆的很,但嘴角也噙着笑,想来应该很开心罢。

  朱常洵并没有像妹妹一样悄咪咪地猫了来,他已经可以光明正大地跟在父皇身后。他已经十五岁了,连议亲也可以的。他牵着妹妹的手,时不时帮她理一理头上两侧的小发鬏。

  “壮哉!”朱常洵摩拳擦掌,舞了舞拳头,“我大明当真威武!”

  朱轩媁不解地看了眼哥哥,她的耳朵已经要被震聋了,哥哥怎么一脸的神往,仿佛有糖吃似的。

  洵哥哥还骗了她的糖豆吃呢,三个瓷茶盏里只有一个有糖豆,她让哥哥猜时,哥哥总哈哈大笑,一猜便是个准。哥哥让她猜时,茶盏仿佛长了腿成了仙似的,飞快地动,自己眼前儿只眼花缭乱的看着精美的花纹晃个不停,等杯子终于不动了,哥哥笑着问——

  “糖豆在哪个盏里呢?”

  朱轩媁才猛然一愣,眼神仿佛是要把盏子看穿了,也得不出个答案来,只能挠了挠光溜溜的脑门儿,随口猜道:“这个!”

  朱常洵抬手揭开,地下空荡荡的哪来的糖豆儿,下一秒,哥哥就炫耀似的,在嘴里嚼起来,直喊甜。

  “又输了……”

  朱轩媁越想越气,直挺挺地站起来,嗔道:“洵哥哥!阿爹收了你宫里糖糖,你怎的天天来吃我的糖糖!我要告知爹爹,告知母妃,打你一顿才好!”

  朱常洵被她逗得笑得前仰后合,左一个揖,右一个躬,直说好妹妹息怒,都是哥哥的不是。

  “万岁——万岁——万万岁——”

  城楼下一群人扯着嗓子齐声一吼,声音之大把朱轩媁吓得猛然一个激灵。

  “洵哥哥…我怕……”

  她下意识抓紧了朱常洵的手。

  “媁媁,肃穆些,这是我们把倭寇打跑了,告诉天底下所有的人们,谁要是同大明作对,那都是死……老路一条……”朱常洵反手握住朱轩媁的手,低声道。

  朱轩媁倒吸了一口凉气,讷讷道:“不论是谁,都会老掉吗?”

  “嗯。”

  朱轩媁记住了哥哥的话,和哥哥那种无比自豪,意气风发的脸。

  “大明千秋——”

  “陛下千秋——”


 



典礼结束,朱常洵牵着妹妹的手在宫道上慢慢踱着,朱轩媁发觉哥哥的手上涨了几道青筯,想必还在激动着,没缓过神呢。

 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,朱轩媁忙道——

  “倭倭们都被打跑了吗?”

  朱常洵云淡风轻,似乎很是不屑一顾——

  “跑得远着呢。”

  “都老掉了吗?”

  “老得透透的。”

  朱轩媁微微发白的脸才有了些血色,愤愤道:“那我就不用嫁予倭倭了!”

  朱常洵瞪大了眼睛,驻足道:“你?嫁给倭倭?你尚不足十岁,你嫁给倭寇去?”

 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。

  “是啊!”朱轩媁一本正经地点了头,“那日我没胃口,不想吃饭,嬷嬷说,我在家里吃饭的日子已经不多了,我便问为什么,嬷嬷说,我要被送给倭倭去,生小倭倭!”

  朱常洵神色越发凝重了,低吼道:“这起子奴才混账,你懂什么叫生小倭倭?”

  “我懂!”朱轩媁挺直了腰板,似一个小学究“那天我看见爹爹和母妃躺在一处,躺在一处就有了弟弟了。”

  这…… 

  朱常洵扶了扶额头,岔开话题道:“阿兄替你训那这个婢子都人去,是哪个混账?”

  朱轩媁犹豫了片刻,有些底气不足道:“洵哥哥你不敢的,是梁嬷嬷!”

  朱常洵石化了三秒,仿佛是遇上了灭绝师太一般的,讪笑道——

  “媁媁,其实有的时候吧,我们也得学会宽容别人,你知不知道?”

  朱轩媁还准备再说什么,朱常洵赶紧高声道:“媁媁阿,你看你发带都松了,还不回去绑绑,宫绦穗子也不好看,咱们赶紧回去罢,阿?”

  朱轩媁摇头道:“不成,回去便又瞧见梁嬷嬷,每次见到梁嬷嬷你都溜得快,留我一个人遭罪。母妃欢喜嬷嬷,我可不欢喜!”

  朱常洵根本有苦说不出。

  这嬷嬷简直就是夜叉一个,又因是长辈,皇家的孩子礼数都是周全的,便是挨了长辈的训斥,也是要受着的。

  但这梁嬷嬷可是丝毫不顾你是不是一位哥儿,除了不像训小火者那样掴巴掌,其他倒是没多少区别。

  玩久了是耽于逸乐,吃多了是饱食终日。穿多了又是奢侈无德,话起说多了又是油嘴滑舌。朱常洵碰上梁嬷嬷在的时候也得顾得男女大防,不得她同意,也不敢贸然去找自家妹妹,在阿爹跟前嘴皮子都磨破了,只恨自己不是毛遂,又没有张仪那三寸不烂之舌,也是枉然,

  “你若不赶紧回去,梁嬷嬷可就把你送给倭倭当公主,你就做不成爹爹的孩儿了。”

  为了防止玩的久了梁嬷嬷训斥他们耽于逸乐,也只能出此下策了。朱常洵可不想被吐沫星子淋个满身,这个嬷嬷,只会在母妃跟前儿卖乖,平日里说话的时候,嘴里总飘出一股似蒜非蒜的味儿,只有母妃传召,她才会涤齿漱口,含上一片鸡舌香去去味道。

  “阿!洵哥哥,我怕!我不要被送给倭倭,我要做爹爹的孩儿!梁嬷嬷恁地坏,我打赌,她定是大明最坏的嬷嬷,前无古人,后无来者!”

  朱轩媁被吓得不轻,越发抓着朱常洵不肯放手了。

  “媁媁,你放心,嬷嬷好赌,我们就祝她早早的把钱输光,掣签子永远是下下签,掷骰子永远押不中,叶子戏永远和不成,如何?”

  兄妹俩一击掌。

  但朱轩媁仍然怕,告诉朱翊钧她要被送到东瀛去了,朱翊钧一怒之下问是谁说的,打了朱常洵十棍子,三个脑瓢。

  “阿爹——洵儿冤枉啊——”





  <贰>

  万历三十六年的腊月,紫禁城里冷的紧。

  屋檐下的冰棱子排的倒有几分整齐,约好了似的往下滴着水。

  朱轩媁坐在阁中,手里拢着一个半新不旧的手炉,眼神有些游离,手炉冷了大半,她也没留神儿,空空地瞧着眼前儿铜镜里自己那张脸。

  明明正当年纪,也算得一等一的一个美人儿。一双剪水双眸虽也清亮,却仿佛有隐隐愁云化不开似的,点了浅浅眼影,脸上施微微铅华。唇未涂朱,却不显怏怏,其美容止,有些像其母郑皇贵妃。

  就连阁中养得鹦哥儿也娇贵,轻易不肯学舌。在架子上啄来啄去,不知道白忙活些什么。

  朱轩媁这辈子也没忘了长姐朱轩媖出嫁时候的模样。

  她从没见过这般好看的衣裳,长裾迤地,密织的金线,轻垂下的玉珰明晃晃的让她睁不开眼。

  衣裳上绣出的翚羽,代表了她公主的身份。朱轩媁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还算应景的陪服,真是精巧有余,大气恢宏却是远远不及的。

  阿姐端然秀颀地站在那里,霞帔上的坠饰发出如佩环般恰到好处的声响,她在垂旒后表情有些难辨,大抵像姐姐平日里一贯的骄傲那样。神情应该是带着皇室的雍容气度的。

  那日阿姐接受阿爹还有母后亲赐的醴洒,听说那醴酒十分甘甜,回味无穷,可朱轩媁躲在珠帘后,分明看见阿姐的头虽然倔强地扬起,脸上带着牵出的淡笑,但一滴眼泪,不偏不倚,被朱轩媁瞧得十分清楚。

  那样骄傲的阿姐,时刻都不会放低嫡长女风姿的阿姐,终于离开了住了十几年的紫禁城,纤纤足,莲步缓,踏出宫门,与她的驸马结了缡。

  轿帘拉开的一瞬,阿姐回了头,再深深凝了一眼华灯璀璨的紫禁城,上了轿后,便再未回首一顾。

  那时朱轩媁太小了,并没记住姐夫的面容,后来年岁渐增,加之时常听人说起,说姐夫是个君子,虽相貌没有十分的俊美,但也可以说得上清秀,难得的是通身的气质,举手投足,透出一股正气,颇有古君子之概。

  果是与阿姐相配。

  那……自己呢?

  待过完了年,加过笄礼,再行过册封礼,正式定了封号,也该嫁人了……

  既见君子……

  云胡不喜……

  只盼着自己也能得一位好夫君。

  她随手绞弄起随身的宫绦来。

  手中拢着的手炉忽然被人直直地提了起来,铜镜中,是阿爹朱翊钧的脸。

朱轩媁喜欢爹爹,就像爹爹也很疼她一般。就连洵哥哥也没享受过坐在爹爹肩膀上,被爹爹背着满宫里跑得待遇,朱轩媁则不然,连九五至尊的阿爹也给她当过马骑,洵哥哥都有些不遂意,阿爹却毫不介意地,直说自己老了,脚力不好了。把母妃笑得前仰后合的。

  “哎……老太太,我原以为谁都降不住你呢,看来还是媁媁有本事些,你说是不是?”

  “怎么着儿?朕呐,前几年被你降着,这几年被媁媁降着,朕呐,算是栽了……”

  朱翊钧背上的轩媁忽然灵光一闪,抓住了朱翊钧的发冠说道——

  “阿爹!母妃!媁媁要变成大马马,长大了驼着您!”

  哎……终于有一天,是要离开阿爹的吗?

  “阿爹!”朱轩媁娇声唤了一句,“您怎么来啦!”

  朱翊钧笑道:“来了好一刻了,是什么事儿,惹的媁媁显了小女儿娇态了?”

  朱轩媁下意识地躲闪了朱翊钧的目光,脸上烫了一下,讷讷道——

  “阿……没……没有啊……”

  好在朱翊钧不是寻根问底的人,牵起了轩媁的手,笑道:“阿爹带你瞧个稀罕,走,随阿爹来。”

  朱翊钧带轩媁到了御湖边上,这个季节除了品种繁多的梅花儿之外,便是丝丝缕缕淡淡的梅香。御湖上泊着金瓦为舱顶的龙舟,朱漆的船身,乌黑的船桨,若是近了看,还可见龙纹。

  一只不起眼儿的小船饶是显眼,麻蓬的船顶,木头打出的船身,半新不旧的船桨,还有些被水浸着了,显得有些古旧。

  “阿爹!”朱轩媁笑着小跑了两步,“这是何物?孩儿从没见过!”

  朱翊钧卖了个关子,看闺女急得紧,使出了杀手锏要来扯他的胡子,由于轩媁小时候最喜欢扯爹爹的胡子,这也成了当年奶爸朱翊钧的带娃阴影之一。

  “莫扯……”朱翊钧护住自己的胡子,“这叫乌篷船,媁媁,你瞧,顶子可不是乌黑的?”

  朱轩媁和她爹爹甫一踏上船,船身的逼仄摇晃让轩媁不大适应,伸手去扶舱。一个船夫打扮的内侍一手扬了扬竹笠,一手把竹篙在水里轻搅了一下,漾起微波和涟漪。

  “孙伴伴?”朱轩媁委实吃了一惊,“你怎的这样打扮?”

  孙海也不大习惯,不习惯身上的糙麻布,于是讪笑道:“皇爷要奴婢撑船便撑船。”

  天微微蒙了下来,飘下来些许冰碴子和雨点儿。

  朱翊钧盘膝坐在舱里,摆弄着叫孙海备下的贡品白茶,从容煎茶。

  煎茶之艺,于陆羽《茶经》之中,记载早已有之,王公贵族,士家公卿,多以茶道为乐。

  朱轩媁也跪坐下来,坐于朱翊钧对面,一手撑着腮帮子,一手醮了水在木桌上写字儿。

  朱翊钧本在专心点茶,等着茶沫缓缓浮起。无意间瞥了一眼闺女,见她在桌上写道——

  “多愁多病身”。

  “倾国倾城貌”。

  朱翊钧愣了一下,神色有些复杂,盯了女儿几秒,见女儿也没反应过来,遂敛了神情,咳嗽一声道:“咳!”

  朱轩媁身形一缩,朱翊钧明显察觉出她的紧张,见她脸色微白的模样,反倒心软了几分。

  “这是哪里的词句?倒有几分雅趣。”朱翊钧沉下眸子,“循循善诱”道。

搞的谁还没看过这劳什子似的!

  你阿爹当年可是行家里手!

  朱轩媁下意识挪了挪,鲠了喉咙,怯道——

  “这……这是……是《女则》……”

  朱翊钧激灵了一下,差点碰到烧滚的水。

  “好一个,好一个女则阿!朱轩媁!说诨话也不是你这般说的,都诨到阿爹头上来了,是不是?”

  见闺女的脸上又白了几分,朱翊钧觉着她煞白了一张脸,倒与这乌篷船对比十分鲜明,于是亮了底牌,唱道——

  “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,怎舍得你叠被铺床……”

  孙海听得,手中长篙险些不稳了。

  “阿爹!”朱轩媁羞道,“您怎么……怎么……”

  朱翊钧斟了一盏茶,茶咬了盏。朱翊钧闲闲喝了一口,却是语重心长道——

  “你阿爹啊,从不把这些劳什子视作禁书,反而颇为欣赏。你瞧瞧整日里满口仁义道德之语,行事却是鸡鸣狗盗之流的鼠辈大有人在。圣人教化,需放在心里记着,却又不能完全拘泥了。人生在世,这条条框框,这规范准则,往往是可以压死人的。是非自在心中,但求无愧于天地就好,人言虽可畏,可畏了又如何?人之口舌如川,哪有那么容易堵的住的……哪怕人人都说,这些书是禁书,是不当看的,只要你自己觉得此书开卷有益,可悦心怡情,那读之何妨!”

  朱轩媁呆了,讷讷道:“阿爹儿时也看这些么?谁人教阿爹这些话儿的!”

  朱翊钧默然,只是又斟了一杯茶。

  “阿爹少时,得遇良师。不愧于己,不畏于人,不期修古,不法常可,不一以贯之,亦敢冒天下之不韪,只可惜……”

  朱轩媁有些发懵,抬头用探寻的眼光瞧着父亲。

  “没什么…”

  朱翊钧笑了。

  他拍拍朱轩媁的头,感慨道:“媁媁也长大啦,有道是‘经时未架却,心绪乱纵横。’我儿貌不输李冶,只愿在这婚事上,可别如李冶一般。这些欢爱恋书,看看也可,反正你洵哥哥那多得很呢,是不是?”

  “是……”

  惨了!

  朱轩媁下意识堵住了自己的嘴。

  朱翊钧给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。

  船外雨渐渐大了,茶也有些凉,雨点顺着乌篷轻轻地滴落,好似一道水帘,水面上涟漪点点,还漾开船行过的痕迹。

  轩媁早趴在桌子上睡着,朱翊钧一手抚一抚她的背,一手摩挲着茶盏的釉色,自己都快半百了,儿女们大多成婚齐家,就这个闺女还是被宝贝的小女儿家。

  该议亲了……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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